完美文学 > 封刀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世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世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完美文学 www.wm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武功不错,可惜太嫩。”

    轻笑一声,赫连御将头一偏,无为剑几乎擦着他的脖子刺了过去,左手顺势上抬,恰恰捏住玄素的右手腕,看似轻飘飘,却像被锁链禁锢般叫人脱手不得。但闻“咔嚓”一声,玄素的右手腕顿时脱臼,他脸色一白,却不为所动,右手肘屈起撞向赫连御,后者现在只存一手,不得不避他这一击,却不料肘击只是虚晃,下一刻便是一爪迎面而来。

    在旁观战的萧艳骨当即脸色一变,赫连御目光沉下,左手也屈指成爪迎了上去,后发先至,兔起鹘落,十指骤然相交又刹那分开,彼此手背上都多出五道血痕,不同的是玄素伤口微黑,赫连御伤口流出的血仍是鲜红。

    “修罗手……”赫连御舒展着左手五指,面上神情有些遗憾,“招式熟稔,却少杀气,指上功夫练得深,可惜未曾淬毒。”

    “贫道……不知赫连宫主在说什么。”玄素借机将右手腕复了位,额头冷汗涔涔,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赫连御言下之意,一双眼锁定对方全身,意图找到可以利用的破绽。

    ——赫连御此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其身法鬼魅,招式更诡谲,与他交手不在于先发制人,而重于寻隙而入,以变制变,方有生机。

    叶浮生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再度浮现耳畔,玄素此番下山遭了数次凶险劫难,前后交手不知数次,又亲身去试了赵冰蛾的挽月刀,本以为自己算是见识了天下高手,到现在跟赫连御数个回合缠斗,方觉惊心动魄。

    交手之后,玄素更惊疑一件事。

    赫连御右手已然半残,单凭双足一手占据方寸之地,与叶浮生口中提过的迅疾狠辣有所出入,颇有“以不变应万变”的稳重之风,硬是将战局牵扯在他身周三尺之内,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玄素的目光落在他脚下,此地土壤松软,两人交战时难免脚力加重,然而除了自己留下的凌乱脚印,赫连御身边竟然只有八个印子,深浅相同,距离相等,恰好是八卦的排列。

    “你……怎么会我太上宫的‘八卦两仪阵’?”玄素惊疑不定,这并不是步法,而是阵法,乃太上宫不传绝学,习者不仅要有上好的轻功底子,还需得深谙两仪四象、八卦九宫之变,一旦学成便能以阵为战,化招为局,不但能在乱攻之中控场,还能攻守兼备、出奇制胜。纵然放眼太上宫,如今在此道有所造诣者寥寥无几,连玄素自己也是初窥门道不敢妄用。

    他惊疑不定,赫连御低头看了眼脚印,微微一笑:“何必大惊小怪?勉强算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句师兄。”

    玄素当即冷下面目:“家师生前未曾提过有宫主这样的弟子。”

    赫连御笑意不改,却问了他另一个问题:“教你修罗手的人……是谁?”

    玄素瞳孔一缩,就连旁观的萧艳骨都能看出他眼中掩饰不住的茫然,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修罗手?”

    “你已经把‘修罗手’练到了第四重,却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赫连御抬起手露出被玄素抓伤的痕迹,“看来教你的人是无意告知,否则也不会只教武经未授毒经,平白减了杀力。”

    玄素看了看自己右手背上的伤口,的确与他在赫连御手上所留如出一辙。

    他心里顿时一沉,赫连御仿佛能知他心中所想,笑道:“想来想去,天底下除我之外还能教你这门武功的人,也只有纪清晏和慕清商了。不过以慕清商那样的性子,恨不能把他自己连我一起毁了,怎么会教你?那么,就应该是纪清晏了……他为了治好你的病,当真是用心良苦,这样异想天开的事情,倒真的成功了。”

    明知道现在情势逼人,容不得分心,玄素依然忍不住为赫连御的话所动,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武学与其他同门所修行的有所差异,因为他除了太上宫武学和心法《无极功》,还被暗中传授了另一套武功。

    那套武功的招式与太上宫的灵变玄妙南辕北辙,走的是暴戾狠辣之风,招招不留情,式式皆夺命,只要出手便无余地,正是他带艺入山的武学,也是他身上唯一能追溯前尘的东西。

    然而因为他年少疯傻背不下心法,这套武功学得不全,导致气血逆行、经脉受阻,疯病也日渐严重,初入太上宫时伤了不少人,若不是端涯带他出门云游求医,恐怕世上根本就没有玄素这个人了。

    云游在外的两年,玄素疯傻不知详细,唯有端涯一手操办知根知底,却从未透露自己到底用了怎样的法子治好了他,哪怕同门都只能在暗地里揣测东道是否得了什么灵丹妙药,否则哪能治好这么个疯子?

    此时听赫连御说来,似乎这一切都彼此联系,勾连成令人生惧的旧情。

    赫连御垂下眼睑,笑意盎然,“你有没有想过,纪清晏到底是怎么死的?”

    玄素脸色一白,喃喃道:“师父说,是旧伤复发……”

    “的确是旧伤复发,可伤从哪儿来?又被什么所伤?”赫连御盯着玄素,眼睛似乎成了两口深潭,下一刻就要钻出水鬼把岸边的人拖下去,“你好好想一想,否则你师父……死得不值。”

    玄素头疼欲裂,他拼命回忆往事,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从十岁之后充斥着记忆的也大多是习武修道,关于师父的旧伤只知道是在十三年前有人从山下送来急信,端涯道长匆匆离开山门,回来的时候他带着端清师叔,两个人都是一身伤。

    那年玄素十五岁,第一次见到端清,匆匆一眼,只觉得那人浑身衣发被血染透,怀里抱着已经僵冷的女子遗体,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寒冰覆棺般死气沉沉。

    全身上下唯一的活气,大概就是端清那双眼睛,血丝密布,瞳孔都发红,仿佛禁锢了一头疯狂的凶兽,随时要挣脱囚笼择人而噬。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端涯道长如此疲惫,连句话都没力气多说,只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是前所未见的忧虑。

    当晚玄素和其他太上宫弟子都被禁入房中抄经不得外出,外头无风无雨,却有雷鸣似的巨响接连传来,他听见隔壁的同门窃窃私语,说“打起来了”。

    次日,端清被关入忏罪壁,端涯道长盯着他抄写的《道德经》看了半晌,问:“玄素,你想学武功吗?”

    彼时年少的玄素眨了眨眼:“想。不过,师父不是已经教我武功了吗?”

    端涯道长叹了口气:“习武之道难走,江湖之路凶险,师父……只想看你过得好,不忍心见你走在刀尖上。”

    心思单纯却敏感的玄素听出了师父言下之意,背后陡然一寒:“您要废了我的武功?您……不要我做徒弟了?”

    “你就算没有武功,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弟子。”端涯道长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此说道。

    “可是我想学武功。”玄素轻声道,“太上宫是道门,也是江湖门派,哪有江湖人不懂武功?何况,我……我要做宫主,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才行。”

    端涯失笑:“为什么想做宫主?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站得最高就要背负最多,做什么都被条条框框拘束,想什么还得瞻前顾后,当年我们几个师兄弟躲都来不及,你倒上赶着要做。”

    “因为您是太上宫主,我想替您接下这些担子,让您逍遥快活。”玄素放软了声音,仗着自己年纪小在端衡掌下蹭了蹭,“我没有过去,只有您和太上宫,所以我要做宫主,才能永远守在这里。”

    他闭着眼撒娇,看不见端涯的神情,只感觉到那只手掌顿了顿,随即传来道长含笑的声音:“好。”

    次日,端涯道长再度下山,此去一月方归,回来时形销骨立,刚到山门便倒下了。

    玄素亲自把师父背回房间,亲手打了水帮他清理身体,却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只是把脉的端仪师太脸色难看。

    端涯道长昏迷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开始慢慢调养身体。玄素的一颗心这才堪堪放下,每日除了练功就是在师父面前打转,生怕一眼看不到就出了事。

    然而等端涯道长终于能下地,就是先去了忏罪壁,跟端清长谈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踏着露水回来,就把玄素从被窝挖到后山,教了他这套武功。

    玄素甫一上手,就察觉到这套武功跟自己身上原本的招式相合,此番更是补全了心法和招数衍变,成了一门完整的武学。然而端涯道长不肯告诉他这是什么武功,又是从何而来,只是肃然地让他立下“三非三不”的誓言:非武者不动,非罪者不杀,非紧要不显。

    他疑惑,却听话,从来不多问,只小心翼翼地练功修道,却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这套武功的心法跟《无极功》虽然走了不同的道,却又有相合相补之象。

    玄素心间随着年长而与日俱增的莫名浮躁渐渐消去,曾经总是遇到磕绊的武学进度也一日千里,仿佛那套武功补全了自己缺失的部分,现在契合成完美的圆。

    然而端涯道长却再次病倒了,说是旧伤复发,却药石无灵,直到在五年前撒手人寰,临终时派人请出端清一谈,然后又把玄素叫到榻前,殷殷叮嘱都是让他谨记誓言。

    玄素有那么多不明白,端涯道长却一个都没有回答他,这些重重雾水都随着他的死一同被掩埋在朽土之下,直到现在被赫连御一句话拨开封印,重见天日。

    他迎着赫连御的目光,心下蓦地一慌,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背后好像有毒蛇窜来窜去,叫人毛骨悚然。

    玄素心里乱,无为剑竖起的防御便是一松,赫连御嘴角一勾,脚步忽然一动,人已窜至他面前,左手自袖中探出两指,迅捷插向玄素双眼。

    年轻道长心头大骇,强行回神,堪堪将头向后一仰,无为剑逆势而上切向赫连御手臂,下一刻腹部就挨了重重一踢,五脏六腑好似下了汤锅,颠倒一番又腾起火热,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

    胸腹气血翻滚,玄素忍住喉间血,一剑刺向赫连御咽喉,那人却在此时迅速开了口:“让纪清晏丢命的旧伤有两处,一是我的修罗手,二是赵冰蛾的残月掌。”

    剑尖顿在赫连御喉前,玄素瞪大眼,经久不见的杀气在他眼中流露出来,赫连御满意地看着他身上终于带上自己熟悉的狠厉,心情甚好地勾了勾唇。

    “十三年前,我在迷踪岭招待了端清一场盛宴,可惜没留住他,被你师父把人救走了。”赫连御微微一笑,“因此隔日之后见到他杀上门来,我以为他是来替师弟报仇的,后来才知道他不仅是为了端清,也……为了你。”

    说话间,赫连御又是一击倏然迫来,这下直中胸膛,玄素内息一震,唇角溢出血丝。他立刻提起《无极功》内力化去这道气劲,一个太极推手将赫连御手臂荡开,无为剑趁隙而出刺向对方胸口,剑尖入肉方半寸,就听见赫连御继续道:“纪清晏当年的实力面对我,也是在伯仲之间,我本不至于伤他至深,可是这人却是以身试我的招,修罗手、劫指、鬼影步……甚至是丹田血炼之法,他都亲身试了一遍,用伤来记住武学,在最短时间里盗取了我的招数。玄素,现在你明白自己修习的武功是从何而来吗?”

    “……”

    玄素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他嘴唇颤动,身体晃了晃,握剑的手头一次不稳。

    “他当时被我重伤,若是好生养着,也不至于早死,可惜在离山的时候遇到了赵冰蛾。”赫连御与他四目相对,笑意愈深,“赵冰蛾跟你师父,也是有恩仇纠葛的。在纪清晏离开迷踪岭的时候,赵冰蛾追了上去,虽然没动刀,却受了她一掌……此女修极寒内功,掌力阴寒带毒,这才让纪清晏的伤势恶化,若不是他命大,都回不了忘尘峰。”

    说话间,赫连御退后一步避开剑锋,左手再度握住了玄素持剑手腕,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听到年轻道长喃喃低声:“为、为什么……”

    “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与迷踪岭有何牵扯?你想知道赵冰蛾为什么对你师父下此毒手?”赫连御轻声道,“玄素啊,你杀赵擎那夜,可有发现他跟你很像吗?”

    玄素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忍不住回忆起那晚的事情,包括赵擎那与自己相似的招式,还有……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上脸上旧伤,听见赫连御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只是赵冰蛾推出来的靶子,你才是真正的赵擎,是赵冰蛾那疯婆子的亲儿。”

    玄素的眼睛骤然瞪大,千言万语涌上喉头,然而他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萧艳骨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悄然到了他身后,一根极细的针插入玄素脖颈大穴,年轻道长顿时头昏眼黑,脚下一软,不甘地倒了下来。

    玄素倒下之后,赫连御才踉跄退后,唇角滑落血迹。

    他在渡厄洞受伤颇重,哪怕已经吸了几个人的血气内力,也在短时间内填不满空洞,《千劫功》更是隐隐有了反噬之象,若非用言辞旧事牵扯住玄素心神,恐怕他要拿下人还不容易。

    龙游浅滩的感觉,赫连御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

    “到底是太嫩了。”赫连御愉悦地笑了笑,对萧艳骨道,“扮成他的样子,去落日崖对付那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做得到吗?”

    萧艳骨迟疑了片刻,道:“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行事谨慎,属下能扰乱他们的布置,但恐怕不能阻止行动。”

    “我不难为你,落日崖陨落是注定之事,这一波‘狩猎军’注定不能达成目的。”眉峰一敛,赫连御沉声道,“我要你牵制端衡他们的行动,放一部分‘狩猎军’过来,剩下的被阻挡在后也无所谓……毕竟,不吃点苦头,他们怎么晓得在中原地盘上,还得求着我?”

    萧艳骨心头一凛:“属下遵命!”

    顿了顿,她又看向赫连御:“宫主,这个人……要杀了吗?”

    “他还有用,你不必管。”赫连御勾了勾嘴唇,目光落在玄素身上,语气玩味,“虎毒尚且不食子,我难道会连个畜牲都不如吗?”

    寒风吹过,萧艳骨看着赫连御的笑容,无端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