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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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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伯等人四散开,纵马驰向畜场四方,很快找到多年前堆砌的田封。可惜已有多处被毁,毁坏之人也不知去向。剩下最后一处,恰好把贼人堵个正着。

    “拿下!”

    熊伯曾受赵嘉祖父大恩,一身力气惊人,几次随赵功曹迎战匈奴,从死人堆中爬出来,通身杀伐之气。

    知晓张通为夺畜场,欲谋害赵嘉,登时怒发冲冠。看到挥舞工具,正在破坏田封的贼人,更是双眼赤红,不是想着还要问话,当场就要取几人性命。

    贼人听到马蹄声,抬头一看,明白事情不妙,丢掉工具转身就跑。

    熊伯打声呼哨,青壮抓起套马的绳子,舞得虎虎生风,用力朝贼人抛了过去。不等贼人上马,已然被套住脖颈,狠狠摔在地上。

    看清贼人的面孔,熊伯和青壮都是脸色大变。

    “怎么是你们?!”

    贼人吐出一口血沫,心知无法逃走,干脆破罐子破摔,咧出一嘴黄牙,肆意笑道:“是你家大人!”

    啪!

    马鞭凌空抽下,说话的贼子脸上立刻泛起一道血痕。

    贼子还算硬气,嘶嘶吐着冷气,继续叫嚣:“不过几条奴狗,有能耐就抽死我!”

    “郎君待尔不薄,尔等就是这般回报?投一外来县令,谋害郎君?!”见青壮还想挥鞭,熊伯右臂一拦,直接抓住鞭尾。抽死了,很多话就没法问了。

    “待我等不薄?”贼子哈哈大笑,贪婪的看一眼畜场方向,恨声道,“真待我等不薄,就该教授我等发财之法!我等为他卖命,到头来不过是一日两餐,饿不死!张县令许我等天大好处,我等自要为县令效命!”

    “没有郎君,尔等两年前就该饿死!”一名青壮怒声道。

    “嘿!”贼子嗤笑一声,更朝青壮唾了一口。

    “让我等活命,就该给我等好日子过!他每日着锦吃肉,我们就只能两顿粟米粥?区区一个孺子,何德何能享用这偌大家业,就该呈给县令才是!熊伯匹夫,识相的就给我等松绑,助我等一起成就此事,必少不了尔等好处!”

    看着全身狼狈仍不停口出恶言的贼人,青壮满脸赤红,恨不能当场拔刀宰了他。

    熊伯拦住几人,道:“拖回畜场,我自有安排。”

    几名贼人都被绑在马后,一路拖回畜场。这一次,再硬气也忍不住放声惨叫。

    骏马停在围栏前,贼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满头满脸的血痕和冰渣,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即使不绑着,也是瘫软在雪地上,没有了挣扎和逃跑的力气。

    “把那两个歹人也带来。”

    熊伯吩咐一声,立刻有青壮走进羊圈,将半死不活的两个贼人拖了出来。

    几个贼人面对面,很快认出对方。看到对方的惨状,都不由得浑身打颤。

    熊伯发了狠,劈头盖脸一顿鞭子,更是每人泼了一桶雪水,逼问参与此事的还有哪个,是否是县中之人。要问的全都问出来,确定再问不出半句,不论死活,将贼人全都绑在一处,任其在冷风中哀嚎。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外出的青壮和健妇陆续归来,告知田封被损毁的情况。

    “被破坏的田封,我等已暂时垒好。”

    熊伯吩咐老人看好畜场,就带着青壮上马,留下一名最为“合作”的贼人,其余全部捆上绳子,拖到远离畜场的一片土丘。

    “就在这。”

    熊伯四周查看一番,示意青壮打马走远,旋即翻身落地,抽-出腰间短刀,在贼人的胳膊和大腿上划下数刀。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涌出,很快开始凝结。

    有贼人惨叫求饶,熊伯冷笑一声。

    “既是出身边郡,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帮外人谋夺郎君家业,更要害郎君性命,我岂能容你们苟活在世!”

    “如非担心节外生枝,我必将尔等拖回寨中,将尔等恶行公之于众,看着尔等被撕成碎片,剁成肉糜!”

    贼人破口大骂,又被熊伯砍了两刀,骂声立即变成惨叫。

    熊伯从腰间取出一截木管,放到嘴里。少顷,狼嚎声响起,伴着北风传出,几可乱真。待到风中传来回应,熊伯收起木管,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和青壮一同飞驰而去。

    在他离开不久,一个个灰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处,越来越近。

    贼人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满脸惊恐,挣扎着想要逃走。奈何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狼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能闻到狼口中腥臭的呼吸……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被狼群撕咬的尸体压根辨别不出原貌。

    狼群之后还有专门捡拾残羹的狐狸、鼬和乌鸦。一夜之后,估计连块骨头都不会剩,必然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事情处理干净,熊伯将畜场交给老人和健妇看守,命青壮去守田封,独自策马赶往赵氏村寨。他必须和虎伯当面商议,如太守府不肯相助,该如何做才能保得郎君万全。

    “大不了就拼了这条命,杀入县中官寺,斩了那老狗!”

    熊伯寻上虎伯时,赵嘉已经进入云中城,正在太守府前堂等候。

    太守府内,凡是有些资历的奴仆对赵嘉都不陌生。除了赵功曹的关系,更因他日前献上-毒-烟-筒之功。哪怕他此刻身着短褐,也无人敢于怠慢。

    最重要的是,在府内十年以上的老仆都知道,赵嘉被魏悦另眼相待,又有一身本领,绝不会埋没在乡野之间。

    大概过了一刻钟,有健仆请赵嘉前往正室。

    赵嘉心中再是焦急,面上也未显露。想到张通粗劣却有效的谋算,拳头不自觉握紧。

    燕赵之地多豪侠,怒则拔剑,快意恩仇。

    在西汉生活十四年,不知不觉间,他也染上这种豪情。做不到十步杀一人,也能发下狠心,让图谋自己之人吐上几口血!

    有舍有得。

    赵嘉站在正室门前,知道接下来的应对不只是关乎自己,还有自家上上下下十余口,两个村寨乃至一乡的百姓!

    不让我活,你也休想好过!

    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赵嘉迈步走进室内,向坐在矮几后的魏太守正身下拜。

    “嘉拜见使君!”

    正室呈方形布局,墙面刷漆,显得十分敞亮。一面屏风正对屋门,屏风前是一张矮几,几前置有蒲团。矮几两侧则为书架,垒有大量竹简木牍。

    魏尚坐在矮几后,身形伟硕,面容冷峻。三缕长髯飘于颌下,双目如电,似能看透人心。

    “无需多礼,过来坐。”

    在下属面前威严无比的魏太守,对赵嘉却十分和蔼,慈祥如家中长辈。将赵嘉唤起身,还从几下拿出一盘饴糖。

    “又长个了,只是太过单薄,当多用肉食!”

    赵嘉跽坐在魏尚面前,正色道:“使君,嘉有事禀。”

    “何事?”

    赵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嘉有圈养牛羊及驯牛之法,愿献于使君。”

    魏尚没出声,室内一时陷入安静。

    赵嘉低着头,汗水一点点渗出,很快打湿衣领。

    “为何?”

    “新任沙陵县令欲强夺家业,嘉无法守住。”赵嘉不是没想过和对方拼一把,现实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怕张通是个智障,只要握有县令官印,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他可以不管不顾,来一个快意恩仇。但那样一来,多年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甚者,会搭上虎伯和熊伯等人性命。

    对于贼人,他可以硬下心肠,可对于看顾他长大的虎伯、熊伯等人,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险境。

    “将事情详细道来。”

    听到魏尚的话,赵嘉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强压下复杂的情绪,将建设畜场以及牛鼻穿孔之法详细说明,又将张通派遣贼人诸事一一道出。

    “圈养牛羊已有成效,今岁牛羊出栏超过五百,下一批或可增至千头。”

    “耕牛驯养之法,农书有记载,此书藏于使君府上,嘉有幸抄录,令家中老仆试验,确有成效。”

    “嘉非是藏私,只想取得成果再上报使君,请于郡内推广。”

    方法好,不一定就能顺利实行。让众人看到其中好处,阻力会自行消散。魏尚是务实之人,赵嘉这么做,反倒更合乎他的理念。

    赵嘉十分清楚,在魏尚面前最好不要耍什么心眼,实话实说,哪怕话不好听,至少不会惹来对方反感。

    在赵嘉说话时,魏尚始终没有出声。

    至赵嘉话落,亲自取来赵嘉所言农书,仔细翻阅之后,命人送上竹简和刀笔,连续书写三册,才对赵嘉道:“来看看,其中可有遗漏?”

    赵嘉应诺上前,从头看到尾,道:“回使君,无有遗漏。”

    “善。”魏尚合上竹简,先用布绳捆住,再于绳结处放入检木,以粘土封缄,最后放入布袋,将袋口扎紧。

    随后又取出两片木牍,执笔写明方法出处,并言明此法乃赵嘉所献。墨迹干后,将两片木牍合拢,同样以粘土封缄。

    看到这一切,赵嘉瞪大双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心思自然瞒不过魏尚。

    魏太守将竹简和木牍放到一起,道:“我乃云中太守,为汉守疆数十载,岂会贪尔之功?然此事关乎民生,当遣人亲自查验,确认无误,方可将书简送入长安。”

    赵嘉张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始终无法出口。

    “至于张通小人,无需放在心上。”

    张通身为县令,魏尚直呼其名,更斥其为小人,足见对其何等厌恶。

    魏尚坐镇边陲数十年,治下县令有什么背景,自然是一清二楚。张通老实还罢,刚上任就行此恶事,纵然是灌夫也保不得他!

    “传三公子来此。”

    健仆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身蓝色的曲裾深衣,腰束绅带,济济彬彬,温文尔雅。

    实在难以想象,就是眼前这位贵公子,几乎将云中郡的狼群杀到绝迹,甚至还准备策马进入草原,就为猎一张白狼皮。

    进到室内,魏悦先问候魏尚,随后向赵嘉颔首。

    魏尚并不赘言,很快将事情说明。

    “此事交予你。”

    魏悦先是应诺,随后又道:“阿翁,可是生死不论?”

    魏悦是魏尚从子,又在后者身边长大,同亲子无异,称阿翁更显亲近。如果口称世父,难保不会被魏太守一竹简砸到头上。

    “不论。”

    “诺!”

    听到这番对话,赵嘉的心瞬间安稳。

    所谓的“生死不论”,可以直接引申为另一个含义:张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