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文学 > 小先生请赐教 > 第五十章 孤馆深沉9

第五十章 孤馆深沉9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完美文学 www.wm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思及此处,七娘只觉脑中轰然巨响,站将不闻。

    才离了当铺没几步,她遂一把扶上白墙,聊作支撑。

    她很确信,以许道萍的性子与聪慧,是定然会冒认七娘的。

    那时七娘不在汴京,金人又不曾见过七娘。唯有如此,方可做一番保全。

    左右,许道萍落入金人之手,是活不成了;倒不如护住七娘,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这个道理,七娘自然也明白。

    她无力地倚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手臂将双膝紧紧抱住。一时间,她心头似有金针细细地扎,又慌又痛。

    那样的痛,微微弱弱,来得悄无声息,无知无觉,却丝丝入扣,拂之不去。

    许姐姐……似乎早已是前世之人。七娘只道她同家人一起,被俘北上。是生是死,本还存留一丝希冀。

    不料,她的死讯来得这般突然,还与自己息息相关!

    七娘将头沉沉地埋入臂弯,身子颤抖的厉害,直啜泣起来。

    街头的小雨已然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偶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坑,泛起尘土的气味与南方独有的潮湿气。

    那些本已发霉的记忆,一时齐齐涌入七娘脑中,堵得她头晕脑胀,无法思考。

    七娘甚至不知,自己是怎样回的状元楼。

    进牌楼时,只见她手中提着一盏鲜笋鲈鱼羹,早已记不起是何时买的。她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直朝房中而去。

    掌柜见她回来,正欲上前问好。谁知她竟视而不见,兀自魂不守舍地行走。

    派去的店小二亦跟着七娘回来。掌柜见她上楼,遂招了店小二来问:

    “怎么回事,这祁小郎君中邪了?”

    店小二蹙了蹙眉,只撇嘴道:

    “这小郎君也太小气扭捏了些!穷酸穷酸的,没得救了!”

    “此话怎讲?”掌柜问。

    店小二遂道:

    “我道他去何处呢!原是郝掌柜的当铺!自然了,小的是不曾跟进去的。进去时还好好的,谁知,出来便是这副模样了!还蹲在墙角哭了半日!”

    掌柜叹一口气,只道:

    “你也少奚落人家!想来,是没当出个好价钱,人家伤心难过!这祁小郎君,娘里娘气的,若说为此嚎啕大哭,我也没有不信的!”

    店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又朝七娘他们的房间努了努嘴,笑道:

    “掌柜的,你说,那两位小郎君不会真的……”

    他还未说罢,只一番偷笑,神情中带着不言而喻的窥探。

    掌柜只朝他头上敲了一记,憋笑道:

    “你个猴儿,猴精猴精的!自己只道就行了,人家给了钱便是爷,可莫要胡乱编排!”

    店小二捂着嘴又笑了两声,只赔笑道:

    “那不是在您跟前么!掌柜的放心,我们做小二的,不就是迎来送往,多方应承么?这点眉眼高低,也还是有的!”

    掌柜笑着摇摇头,指着他道:

    “就你鬼精!”

    七娘进得房门,只将门窗紧紧闭了。她端坐案前,直望着那盏鲜笋鲈鱼羹发愣。

    她蓦地甩了甩脑袋,强忍着不去想那些事,只用鲜笋鲈鱼羹填满自己的脑袋。

    七娘不停地在脑中默念:这是酿哥哥最爱吃的,自己当了手炉,不就是为了二人过得更好些么?

    别的事,过了便过了,于事无补。

    不要想,不要想!

    可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越乱,便越过不去!

    忽闻“嘎吱”一声,门蓦地开了。

    那一声,七娘只觉被人猛揭了伤疤。她惊得弹起,只粗喘着气望向门边。

    “蓼蓼,与你说个好消息!”只闻得陈酿的声音传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在门边抖了抖雨伞的水,才闭门进来。

    七娘闻声一怔,缓了缓神色,方迎上去。她一面拉着陈酿进屋,一面替他掸了掸袍子上的残雨。

    至于他方才说了什么,七娘脑中嗡嗡,却是不闻。

    陈酿看了看她,笑道:

    “你不是喜欢住状元楼么?咱们不搬了,这几日都住这里。”

    说罢,陈酿又抬起手臂,在七娘眼前晃着所提之物。

    七娘强撑着定睛看去,那是一方朱红的精致食盒。她木楞地伸手接过,只见盒上一方红封条,其上写得“绮云斋”三字。

    应天府的“绮云斋”,是大宋有名的点心作坊。七娘记得,有一回谢府设宴,还专程请绮云斋的师傅,做了道枣泥云片糕。

    那滋味,是南方独有,汴京的师傅断然做不出的。七娘吃过后很是喜欢,常常吵嚷着要吃。故而,后来又陆续请过几回。

    陈酿见她一脸愣然,以为她担心花销太过,遂道:

    “你别忧心银钱。这是我方才出门卖画所得,不承想,我的书画在此处还值几个钱。看来盘缠之事,是不必担忧了。”

    他又拉她在案头坐下,含笑道:

    “快尝一尝,可还是从前的滋味?”

    七娘双手捧着那盒点心,只觉有千斤之重。她直直望向陈酿,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感动,方才的悲怆,只杂糅做一团,五味杂陈。

    七娘冲着陈酿笑了笑,放下点心,又将那盏鲜笋鲈鱼羹向前推了推。

    只听她道:

    “我亦给酿哥哥带了点心呢!”

    陈酿心下生奇,揭开盖来,原是自己最喜食的鲜笋鲈鱼羹。

    不过,七娘哪里来的钱?

    他又盖上盏盖,遂问:

    “你拿什么买的?”

    七娘看他一眼,自知瞒不住,方道:

    “我将那紫铜手炉当了。”

    他就知道!她定是当了什么物件。

    陈酿叹了口气,只道:

    “也罢!当票拿来,明日我去赎回!你的傍身之物本就所剩无几,那个手炉,又跟了你许多年。”

    七娘摇摇头:

    “是死当。一路之上,总是酿哥哥养我照顾我。我也总该为咱们的南渡出些力啊!”

    陈酿拿她没办法,只好言道:

    “我是你先生,养你自是应当。况且你一介小娘子,又要出什么力来?”

    七娘敷衍地笑了笑,打岔道:

    “酿哥哥,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快尝尝这羹汤,待凉了便没滋味了!”

    陈酿看向她,只觉她与从前有些不同。似乎,是懂事了许多。

    他遂含笑道:

    “好!”

    陈酿捧过鲜笋鲈鱼羹,便大口吃起来。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的。

    七娘亦小心翼翼地打开绮云斋的盒子,食了半块枣泥云片糕。

    小小的屋子之中,二人在案头端然对坐。认真用餐的模样,文雅又庄严,直像是个仪式。

    他们吃一口,便相互看一眼,不时又傻愣愣地发笑。这般神情,旁人自是不懂。

    适逢乱世,漂泊无依。幸有彼此,真好!

    七娘心下感慨,又捻起一块枣泥云片糕。正待食来,她忽而顿了顿,一时只将点心放回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