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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凤箫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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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朱凤英回头看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

    郓王与陈酿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七娘见着陈酿,早忙赶着迎上来。

    怎的今日,反倒有些畏缩?

    “蓼蓼?”陈酿唤道,只当她是寻常闹脾气。

    七娘半躲在朱凤英身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朱凤英看看她,又看看陈酿,颇觉无奈。

    她只朝郓王嚷道:

    “大半夜的,你们来作甚?”

    “王妃息怒。”郓王忙作揖赔笑,“见你不曾睡,我来看看。不知你们说悄悄话呢!”

    朱凤英瞥他一眼,又指着陈酿:

    “他呢?”

    陈酿笑了笑,又推郓王一把,直直摇头。

    他方道:

    “惊扰王妃了。我与楷兄步月至此,他见月色正好,欲邀王妃同游。只是不知你是否已歇下,怕扰人清梦。”

    朱凤英上下打量着郓王:

    “你说陪的客,便是陈先生?”

    郓王笑笑:

    “来者是客嘛!”

    朱凤英看了陈酿一眼,趋步至郓王身旁,只将他拉到一边。

    她蹙眉道:

    “赵楷,你脑子坏了?邀我步月,作甚么拉着陈酿?”

    郓王憋笑:

    “知莨弟在你这里。不拉着陈先生,莨弟只缠着你,我还不乐意呢!”

    朱凤英掩面一笑:

    “呸!什么歪歪扭扭的心思,偏不用在正途上!”

    那二人兀自说些悄悄话,陈酿笑了笑,看着倚在门边的七娘。

    他道:

    “蓼蓼可是困了?”

    七娘一愣,直摇摇头。

    朱凤英看过去,自知七娘的心思。

    二人才言及陈酿,她一时不知如何相对,倒也不奇怪。

    她行上前去,挽着七娘,耳语道:

    “不如趁此机会,你好生问上一问?”

    七娘犹疑地望着朱凤英,只不言语。

    朱凤英方拖着七娘出来,方道:

    “干巴巴地步月,有甚么意思?”

    “你待怎的?”郓王看着他。

    朱凤英转而一笑,道:

    “阿楷可记得,这院子里新挖了方莲塘。如今入夏,莲叶田田成阵。不如泛舟湖上,再置几盏清酒。既是赏月,亦是赏莲。”

    郓王笑道:

    “还是凤娘心思奇巧。”

    陈酿与七娘自也欣然应下。

    郓王屏退了船娘丫头,自撑一支长蒿。朱凤英靠在船头望着他。

    他夜里衣着素简,未戴发冠,远远看去,倒真像寻常人家的采莲人。

    满池莲叶生得极好,花却未开,只零星见得几点粉白的苞儿。

    明月如玉,洒下清辉。时有夜风暖软,只道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七娘倚在船舱,举目望去,莲叶重重叠叠,翩然的一片绿波荡漾。

    陈酿见她今日话少。

    在席上如此,眼下,亦是安静娴雅的模样。

    “蓼蓼,”他轻声唤,“可是有心事?”

    七娘一怔,转头看着陈酿,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果然,自己不论做什么,想什么,似乎都瞒不过他。

    “酿哥哥,”七娘忽道,“席上那首集唐,应是有更好的句子吧?”

    她周身染着一股落寞,正如当时隔帘相望一般。

    陈酿看着她,这似乎不像在讨学问,更像倾诉愁思。

    他举杯浅酌,道:

    “蓼蓼今夜,是叫我刮目相看的。”

    七娘心下一紧,噗噗跳地不停,只不时偷瞧着他。

    陈酿又道:

    “眼看着,是要青出于蓝了。为师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只微笑看着七娘。

    那笑直像今夜的风,吹面不寒,又带这莲叶的清气。

    七娘也不推辞,不提防间,举起酒盏,竟一饮而尽。

    “诶!”陈酿阻止不及,“你慢些。”

    他夺过她的盏儿,一时又端起先生的架子来。

    平日里,七娘是不大吃酒的。适才一杯冷酒下肚,她面色已然泛红,倒像是着了胭脂。

    陈酿忽忆起头一回见她的情景。

    那时她半醉姿态,他对了她的词。

    只是,对于那阙《女冠子》,她似乎不大满意。

    陈酿背靠船舱,枕着头,笑道:

    “今日这首集唐,亦是我接你的,蓼蓼可还满意?”

    听他这话,七娘亦想起从前之事来。

    她低头含笑道:

    “今日的,比从前好。”

    从前二人互不相识,接得驴唇不对马嘴。

    今日倒是情景皆具,心意相通了。可为何,依旧生出一分愁思来?

    二人正兀自默然,却见朱凤英已然随性躺下。

    她枕着头,拿足尖掀了掀郓王的衣摆。

    似在太学一般,她道:

    “楷兄,今日小舟之上,皆是同窗。不如楷兄吹奏一曲,以助雅兴?”

    郓王笑了笑,一把抽出腰间洞箫。

    陈酿与七娘见此,亦觉有趣,遂跟着起哄。

    郓王方道:

    “要我吹奏,倒也无妨。”

    他看向朱凤英,又道:

    “只是,冯婴前几日学了段南戏《琵琶记》。不唱来听听,确是可惜。”

    七娘惊道:

    “表姐还会南戏呢?何时学的,我竟不知?”

    朱凤英环视他们,忙做噤声手势。

    她只低声笑道:

    “万不可叫旁人知晓了去!”

    四人一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七娘遂不再想那些烦恼。

    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此良辰美景,又如何好辜负呢?

    七娘遂笑道:

    “酿哥哥会板鼓的!亦能一同助兴。”

    她递上一支银筷,向陈酿道:

    “酿哥哥只在酒盏上敲。表姐吟唱,楷兄奏乐,当真十分得趣呢!”

    陈酿拿她没办法,只接过笑道:

    “那便献丑了。不过,我们皆有事做,蓼蓼做什么?”

    “我听啊!”七娘一脸理直气壮。

    郓王握着洞箫,指向七娘与陈酿,笑道:

    “莨弟与陈兄既是师徒,不如一同打板。陈兄,如何?”

    陈酿亦道:

    “甚好。”

    他又分了支银筷予七娘。

    她学着陈酿的样子,在酒盏上轻敲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

    箫声随着板起板落,徐徐盈耳。就着湖面传声,翩翩而去。

    朱凤英亦随性吟唱起来。

    那夜月色俨然,莲叶清幽飘香。并着南戏缠绵,菱歌婉转,再没比这更好的时光了。

    一曲既罢,只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小舟摇曳,尽随意飘荡,向莲塘深处去。

    四人时而高歌吟唱,时而争渡说笑。

    深眠的水鸟被他们惊起,只作暗影高飞。

    四人恍然看来,猛然被吓着。待看清了,又肆无忌惮地相互取笑。

    往后的日子,七娘总是忆起那夜的莲塘。

    那时的他们,俱是最美好的年纪啊!

    似乎只有那夜的笑声,才当得起“思无邪”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