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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秋蕊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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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社,也算太学之中一大盛事。

    古有秋来登高的习俗,多少传世好文章,便是在秋高气爽,举目旷达中得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太学本为治学之所,自然要袭古人遗风,论今之世事。

    许多太学生,是头一回参加秋社。从前不过有所耳闻,今日身临其境,才知秋社的得趣之处。

    众人皆是青年小郎君,广袖宽袍,意气风发。引得四周登高之人,不由得侧目,总想多看上几眼。

    他们有的已是弱冠之年,发髻高束,玉冠华美,行动间颇是体面。有的则年纪轻些,头戴襦巾,很是和气,遇着行人便微笑拱手,亦得文雅之风。

    望着眼前这群小郎君,孙夫子只得意地笑笑。他虽不至桃李满天下,可学生之中,个个皆是气度不凡的栋梁之才。

    为人师者,所求所想,不正是如此么?

    复行了一段,孙夫子只领着太学生们,于半山腰席地而坐。

    众人齐齐行礼,待孙夫子坐定,方才一一坐下。

    只听孙夫子道:

    “古来圣贤多有登高,尔等今效仿之,断不可怠慢。近来秋气舒爽,当有文章,可论一二。”

    此话既出,那些头一回参加秋社的太学生们,便心下了然。

    原来,是换了个地方作文论道。

    不过,既要以秋为论,自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好。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成日闷在太学之中,又能作出什么好文章?

    魏林是最喜出游的。他本就好动些,自打上山,便与在太学判若两人,越发恣意。

    只见他步态轻快,一路上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陈酿坐在魏林身旁,免不得被他一顿闹腾。

    他只向陈酿道:

    “陈兄,咱们几个往山顶去吧!此处多没意思,哪里就是登高了?”

    陈酿笑了笑:

    “夫子还在呢!魏兄一心游玩,也总该顾及着夫子的脸面。”

    “你也太迂了些!”魏林指着他笑道,“这是你头一回参加秋社,难怪不知。若只是换个地方论道,同窗们何至于日日盼着?”

    “怎么,还有别的说法?”陈酿问。

    魏林抿嘴笑了笑,一脸得意,作出一副万事皆知的模样。

    只听他道:

    “过会子,孙夫子布置下文章,也就去了。到那时,咱们饮酒登高,无拘无束,才是真正的秋社之趣呢!”

    陈酿了然地点了一下头,却并不像魏林一般振奋。

    魏林有些讪讪,又接着道:

    “况且……”

    他顿了顿,陈酿只转头看着他。

    “嘿嘿!”魏林咧着嘴笑了两声,又道,“况且,咱们成群的太学生在一处,本就引人注目些。有秋来登高的小娘子,胆子大的,也曾与咱们说话。我记得有一年,倒比上元节更热闹些。”

    陈酿摇头笑了笑,兀自饮了一盏茶。

    这个魏兄,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孙夫子哪里不知他们的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也是情理之中。

    在太学之时,学堂重地,治学严谨,孙夫子自然严厉些。可眼下难得外出,既是郊游,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的少年心性。

    不多时,孙夫子出了论题,便也由仆从扶着去了。

    他所出之题倒也寻常,并非有关治国之道,亦不曾刁钻为难。

    仅仅二字——茱萸。

    太学生们皆不知其深意。“茱萸”二字,倒是颇应秋景。只是古来多有吟诵,未免太俗了些。

    孙夫子负手离去,却并未上车。他虽年迈,身子却康健。

    只听他向仆从道:

    “老夫步下山去。你们驾车跟着,我若行不动了,再乘车便是。”

    仆从们一一应下,这般安排,倒也很是妥帖。

    孙夫子低头,一面行,不时又抬头望一望满树的茱萸。

    他面含微笑,眼角凝出皱纹来,又伸手拍了拍腰间随身带着的荷包。

    那荷包瞧着有些年岁了,针脚过处,已有些泛黄。绳结倒像是新换的,许是年久,从前的已不能用了。

    荷包的内口绣了“朱虞”二字,像是位娘子的姓名。每年登高,孙夫子皆会折一枝茱萸揣在荷包里,聊寄相思之情。

    朱虞娘子曾有诗云:茱萸误使当红豆。

    孙夫子忆起她作诗时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

    那时节,他亦是太学生们一般的少年心性啊!

    只可惜,他的老妻朱虞,先他一步而去。能与他相濡以沫的,唯有这一方荷包与半袋茱萸。

    自然,这些事,太学生们如何知晓?

    他们只道,孙夫子今日出题奇怪得有些不像他。却不知,这样的孙夫子,这样的多情,才是最难得的。

    陈酿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正坐在一颗茱萸树下。

    茱萸粒粒鲜红欲滴,直将这山染成了相思的颜色。

    魏林亦跟着抬头看去,忽而又一声轻叹: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他愣了愣,转而又道:

    “不!是少两人。也不知祁莨与冯婴,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陈酿看了看他,又望着前方,只道:

    “应是在家中享福的吧!日日有人伺候着,也没这么些功课。七……祁莨,不是最厌烦那些功课么?”

    魏林点头道:

    “那倒是,定是过得极滋润的!不过,从前总是一处论道讲学,如今兄弟们都在,偏少了他们,终究不是十全十美。”

    陈酿低头笑了笑,亦想起七娘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是再令人羡慕,又哪有十全之事呢?”

    “陈兄所言不错,”魏林感叹道,“是我偏颇了!”

    魏林想起那时时时聚着,亦无忧虑,亦无顾忌,很是爽快。

    他又道:

    “我这越想,少的人便越多。还有楷兄,自祁莨与冯婴去后,他也少来太学了。那时他多有奇思,倒不见半点皇子的架子。”

    陈酿对郓王的学问亦很是认可,只道:

    “郓王是位君子。”

    正说着,只见魏林骤然站起身来。

    他挥了挥衣袖,振了振精神,只道:

    “不说了!再这般说下去,遍插茱萸,也不知要少几人!不如趁着眼前人还在,咱们且登高去吧!”

    陈酿亦站起身来。他挥袖拂了拂身上的落叶,那等姿态,颇有名士气度。

    他遂道:

    “魏兄所言甚是,秋来多有愁思,不如暂且一放,登高要紧。”

    言罢,几位熟识的太学生便一同往更高处去。

    而七娘的马车,正到此处,只寻了个人少之处便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