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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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就想着。”萧问水说。

    云秋又懵了, 随即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在无声地笑——他听不见萧问水的反应, 也看不见他,可是云秋就是无端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在笑。

    他有点小小的生气:“嘿, 我在认真跟你说话呢!”

    萧问水在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说:“那就给我打电话吧, 但是我不一定会接, 你可以发短信给我。”

    云秋说:“好。”

    萧问水又说:“医生告诉你了吗?我给你布置一项作业,你每天写一篇日记交给我。你不在家里的时候,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云秋咕哝着:“他没有跟我说, 可是我肯定有进步的。你就看着吧。”

    萧问水在那边“嗯”了一声,然后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云秋。”

    云秋又开始抠手机。兴许是又听见了刺啦刺啦的类似电流声,萧问水说:“才买的手机不要抠坏了, 云秋, 我挂了。”

    云秋看着显示挂断的界面, “哼”了一声, 接着去骚扰萧寻秋。不过萧寻秋那边可能是真的太忙,石沉大海。云秋独自跟他聊了一大堆后, 终于觉得无聊起来, 于是过去骚扰医生。

    医生正在忙,原因是学校那边职工名单有细微的调整。云秋过来了,医生很嫌弃:“去去去,小朋友, 你明天就要去上学了,美好日子即将到头,这还不珍惜这个机会玩一晚上?”

    云秋说:“那我要去坐摩天轮,你陪我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医生无奈道:“小秋啊,可是我这里真的有事情要忙,下个星期叫先生陪你去好不好?”

    云秋开始认真生气:“你们大人说话都不算话,明明说了今天你要陪我的。我不要你了,我自己去。”

    医生眼见着这个小孩又要往外跑,还是怕他出事,赶紧揪住他:“诶你等等,我给先生助理打个招呼,让司机来接你过去。”

    云秋抗拒道:“我不,我不要见外人。”

    医生说:“小秋,你这样不行,白天不是还能见外人吗?要勇敢,我们送你去学校就是让你勇敢的。”

    云秋烦闷地往沙发上一躺:“那我今天也不要勇敢了,我不要去了,你们真讨厌。”

    他就真的睡觉去了。先在id卡上玩连连看。从上次出门开始,他断断续续地玩了很多次,现在游戏积分前十排名的前八都被他顶替了,目测即将把萧问水剩下两个名额也挤掉。他哼哼地自言自语着:“大哥哥学习比我厉害,可是打连连看也没有我厉害嘛。”

    他沉迷上了和萧问水的游戏历史记录作斗争,玩着玩着睡了过去,没多大会儿又被医生叫起来吃饭。

    云秋一觉没睡好,困得直打跌,吃饭也是胡乱扒拉了几口,困困地洗漱过后就去接着睡了。

    还不到八点,医生到他房里观察这小孩盖被子的情况,发现云秋这个家伙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感叹。他给他掖了掖被子角,也跟着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云秋六点醒了,六点半的时候被医生叫起来吃饭。

    两个人坐萧问水派的车过去,并排坐在后座,除了司机以外,萧问水的保镖也过来了,负责帮他们搬运东西。云秋一见到外人,开始害羞起来,一路上都正襟危坐,连眼神都不敢乱递。

    车子一路开过去,到了医科大学分部,进去之后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

    ad干预学校和其他学校最大的不同,是不设置小学、初中、高中分部,而是按照患者年龄情况分成不同的班级,按照教学职能划分区域。自病症求医的患者群大多集中在一岁到五岁之间,这期间是家长发现自己的小孩表现异常,或者学会的东西极速退化的高发时期,同时也是人为进行干预治疗,最重要的一个时期。这个时期如果把握住了,某些高功能自闭症和普通自闭症甚至可以做到在成人后独立生活,和普通人无异。

    其中,高功能自闭症通常情况下智力正常或者不会出现明显偏低情况,但认知障碍和语言障碍依然存在,智力高于常人的情况有,但是是极少数。这个概率,用医生自己的话来说,“我从业十几年了,虽然主业是基因学,但是ad患者也见多了,其中天才一例都没见过。如果真的有自闭天才,我一定要把他抓过来做研究。这个概率,就跟两个beta生出alpha的概率一样大。”

    常常有人将高功能自闭症与阿兹伯格(学者症候群)混为一谈,虽然他们同处于asd症候谱系,但是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而媒体经常大肆渲染的“天才自闭症”则充满着炒作意味,其中绘画能力炒作得最为厉害,所有人都企图将这种病症浪漫化,来符合对于普通“沉默的天才”的幻想,从而获取大众同情心,以此来谋求暴利。

    当年云秋因为会画几笔,还曾被萧寻秋抱过去兴致勃勃地跟萧问水讨论:“我们秋宝宝会不会是个小天才?孤独的小天才。”

    萧问水说:“你鸡汤看多了吧。”

    一句话把萧寻秋噎得哑口无言:“为什么不可能呢?我看秋秋以后会很聪明的。”

    萧问水就把云秋的画拿来给他看,淡淡地说:“精细能力不足,连笔都难握住,他的画里的色块、线条全部是无意义的,正常画画的人至少知道自己在画什么,而他只是在玩画笔而已。他读写能力退化得最严重,这幅画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而当年的云秋错过了最佳干预时期,则是因为发现得太晚,且萧父断了萧氏兄弟俩的人脉和资源,冻结了经济来源,禁止给他医治的缘故。

    萧父说:“自闭症,养不好就算了,养好了,指望他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回头来对付你们吗?斩草尚且要除根,你们两个心肠太软,干不了大事。”

    两兄弟没有别的路径,只能自己设计干预方案,可是他们都要上学,陪伴云秋的时间很少,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下去。

    十三岁之前的云秋,简直是个噩梦。他是个高功能,学会了说话、认路、认字,可是他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并且有一点暴力倾向,跟他们玩的时候从来都不知道轻重。最让人崩溃的是他需要一遍一遍地教,并且无法理解、体察别人细微的话语和表情。

    比如云秋自己挡了客厅进出楼梯的道,他们会问他:“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云秋会说:“看电视。”而并不理解,他们是想让他换个地方。

    有一回萧寻秋在学校里踢球骨裂,回来休养,无法下地。云秋过来找他帮忙开电视,萧寻秋跟他解释:“哥哥现在生病了,没办法下床给你开,你等大哥哥回来给你开电视好不好?”但是云秋就发了脾气,哭闹着打骂萧寻秋。

    那一次萧问水回来,差点动手揍了云秋,萧寻秋往死里劝才劝下来:“没事,我没事,哥,你跟他一个小自闭症计较个什么劲儿。”

    车很快停了下来。云秋因为是个小关系户,证件、注册学籍等等都提前办好了,直接去宿舍搬东西就可以了。

    出于安全考虑,学生宿舍都是单人间。

    云秋一进门就爱上了宿舍的床——双层床,在云秋看来像两个充满隐蔽性的盒子,他可以藏进去。

    医生教云秋铺床:“小秋,你过来,这里没有机器人帮你换床单洗床单了。先学铺床,之后怎么洗衣服烘衣服,老师会教你,认真学,知道了吗?”

    云秋不用他说,他飞快地把自己的新窝给弄好了,当即就想往上面躺。

    医生说:“哎,干什么呢小秋,过来帮忙的叔叔们还在给你搬东西,去给人家倒倒水。”

    他观察着云秋的行为。

    云秋找了一圈儿,没有找到饮水机和开水壶,于是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在走廊尽头发现了饮水箱。

    他搜罗出昨天买的开水瓶,立刻要往外冲。医生跟司机和保镖交接了一下,跟出去看云秋接水。

    云秋站在水箱前面,琢磨着上面的标识和步骤提示。

    他试着把id卡往上贴了一下,水箱立刻滴滴一声,开始出水。云秋没有料到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把水壶放上去,滚烫的热水就已经落了下来,溅落了一点出来,云秋赶紧后退几步,想要关掉水,又不知道怎么做。

    医生在旁边看着,正准备出声,旁边一个走来接水的学生家长就开口了:“再贴一下呀,傻孩子。”

    云秋于是又把id卡贴了一下,果然看到出水停止了。他松了一口气,这次学聪明了,先把水壶放上去,再开始接水。

    一边接,一边低头往里边看,企图看到水线到了那里。

    那家长又出声了:“听声音呀,宝宝,声音越高越亮,就代表水线越高。”

    云秋想起了他学的初中物理,有这一条,于是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好好地接完了一瓶水,这才转身过来,发现跟他讲话的人不是医生,而是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女性。

    他一下子就有点害羞——他想起刚刚被她叫了一声“宝宝”,正在他紧张地四处张望时,医生把他拉了过去,向那个女人微笑示意。

    中年女性笑了笑,看了一眼云秋,问医生:“高功能?”

    医生说:“是的。”

    中年女性叹了口气:“真好。”

    医生接触这一行这么多年,哪里不懂她这一声“真好”里面的心酸苦楚,跟着笑着叹了口气。

    中年女性温柔地注视着云秋:“真好看,这孩子,跟我家孩子年龄差不多。但是我家的没他聪明……你家宝宝的适应性挺好的,看眼睛都灵动很多,如果不是在这个学校,我都要以为是个正常孩子了。”

    医生没敢说云秋的病已经治愈了——这只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云秋的手术耗费巨大,投入的资源别说平常人了,就是普通富贵人家都承受不起。当年云秋的手术成功后,媒体隐去云秋的身份,报导了这个震惊基因学界的手术成果。随后,医生的医疗团队在被人称颂的同时,也接到了许多自闭症患者父母的求助,放低姿态哀告的有,嫉恨疯狂痛骂他们的也有,众生百态,悉数呈现。

    云秋却主动问:“那,你家的宝宝,在哪里呀?”

    那女人惊讶了一瞬,然后回头跟身后的人说:“彬彬,过来站在妈妈身边。”

    他身后的角落,走出了一个高瘦的少年人。沉默瘦削,眼神显出一种漠不关心的锐利。

    云秋好奇地看着他,说:“你好,我的名字叫云秋。”

    少年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

    中年妇女显然对这个情况习以为常,她拍了拍儿子的背,有点抱歉地告诉云秋:“他生病啦,宝贝,他的名字叫高斌,以后会努力成为你的小伙伴的。”

    云秋也没有在意,他说:“好呀,我会和他一起玩的。”

    医生也揽着他往回走了。

    云秋回到宿舍,给司机和保镖都倒了水喝,也基本打理完毕了。

    医生说:“那我们先走了啊,小秋?”

    听见这句话后,云秋的那股子新鲜劲儿一瞬间就被抹杀了,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即将被丢在这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是一大堆他不认识的人。

    医生看见他马上要哭了,赶紧来安慰他:“没事,小秋,明天开学典礼你就能见到二先生和我了,明天我告诉你我的办公室在哪里,你可以来找我玩,知道了吗?我们都在这个学校里,等你会认路了就好。”

    云秋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叮嘱他:“那你一定不能走远哦。”

    医生摸摸他的头:“小秋,今晚你要是表现好,我就给你讲一个先生的笑话。”

    云秋疑惑道:“什么叫做表现好?”

    医生说:“不哭不闹就是好宝宝,害怕的时候就给我们打电话。”

    云秋点了点头。

    医生又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摸出一只熊递给他。

    云秋眼前一亮,赶紧抱住了:“我的小熊!”

    医生说:“先生让我带来给你的,五天之后学校就放周末假期啦,先生会来接你和小熊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asd症候谱系中,有关ad(孤独症)和as(阿兹伯格)要不要分到一起一直都没有明确的说法,本文中分开了,也有不分开的情况。